飄香之城 (1) | (2) | (3) | (4) | (5)
很多人說,電影《Perfume》將18世紀的巴黎拍得非常髒、亂和臭。當然,這與劇情需要有關-與後來上流生活和香水的香作強烈對比。然而,300年前的巴黎真的不是這樣的嗎?還是我們對當時的巴黎,甚或一般的歐洲的城市,曾有過份浪漫化的印象?
我對此雖沒有研究,也不能說看過很多「古裝西片」,但我的印象,是近年的西片,在拍攝十七、八世紀的歐洲時,一般比較寫實-如實反映完全追不上現代化和城市化步伐的市政設施(我在看《Girl with a Pearl Earring》時也有相同的感受)。
前些時,讀了林行止的屎尿屁話兒書《說來話兒長》,在屎尿的專章《"便便"古今談》中,就有引述巴黎曾有"臭都"之稱。
- 在公廁普遍前,由人當街提供流動廁所服務:業者身穿大斗篷,身旁左右各放一桶。客人光顧,即以斗篷圍之,右桶小便,左桶大便。桶滿後即時傾入塞納河。
- 巴黎雖早已明文規定不准當街傾倒糞便,但違規者眾。從樓上傾倒至街中也很普遍,路人常有中「頭獎」的機會。
後來讀《歷史月刊》題為《巴斯德、公共衛生與現代浴室》的文章得知:
- 依據1850年左右的統計,巴黎人每年平均只洗兩次澡。
- 巴黎市民對排泄物乃至垃圾隨意扔倒,甚至時而隨意從窗戶丟出。
- 1870年普法戰爭的敗北,使法國政府意識到,必須投注龐大政府資源改造國民體質,於是開啟了法國的公共衛生運動。
- 但當時的公共衛生運動亦將衛生概念無限擴大,例如倡導男性縱慾的害處,從事屠宰、廢物處理的工人被有色眼光對待,妓女更被打成和細菌一樣是對社會有害的群體。
倫敦又如何?長期在法律界工作,但自言求知慾極强的妙人Liza Picard退休後埋首研究古時倫敦人過活細節。10年後以Samuel Pepys的日記為基礎寫成Restoration London,詳述17世紀中的倫敦人的日常生活。2000年出版Dr. Johnson's London,旁徵博引,以近乎百科全書形式鉅細無遺地向今人講解四分一個千禧前的倫敦的社會和生活面貌(近年又再出版Elizabethan London和Victorian London)。以下是從Dr. Johnson's London抽取的關於倫敦處理屎尿的資料:
- 18世紀中的倫敦,人口估計六十至七十萬,已超越君士坦丁堡、北京、開羅、巴黎和拿波里,成為世界大都會。大部分街巷論理有人每天收集垃圾,但實情是,將垃圾隨意倒出馬路的情況十分普遍。而所謂垃圾,自然也包括屎尿在內。
- 若說巴黎人經常從樓上傾倒糞便到街中,路人常有中「頭獎」機會,倫敦的情況也是一樣。原來當時較富裕的家庭有所謂cess-pit(密封的糞桶)的装置,定期由「夜香」員入夜後進屋更換。問題是,這是一項付費服務,窮人那有這種閒錢,於是眼不見為淨,倒出家門外,一了百了。
- 書中也提到,倫敦居民為保護自來水管,不致在嚴冬爆裂,多用大量馬糞覆蓋保暖,令街道非常碍眼,入夜後路人也常有中「脚獎」和滑倒的機會。
至於中國的情況是否相近,我不得而知,恐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吧。最近重讀王軍的《城記》(一部解放後北京古城滄桑史),竟然也有提及解放前京城「屎積如山」!
據說,「當年東西長安街的南側,垃圾堆有兩層樓高,遠遠望去如同城牆。」梁思成在一篇文章中,就曾指出,「在北京解放後的一年中,從城裏清除了明、清兩朝存下來的三十四萬九千噸垃圾,清除了六十一萬噸大糞。這是兩件小事,卻是兩件偉大的奇跡,是令我們可以自豪的兩件偉大的小事。」
六十一萬噸大糞!注意,那些都是明、清兩朝幾百年的遺物!
最後談談日本。茂呂美耶的《江戶日本》有一篇題為《長屋》的,詳細交代江戶城如何處理糞便(內藤昌/穗積和夫的《江戶町》僅輕輕帶過):
- 日本由於農耕地寥寥可數,早在十二世紀初的鐮倉時代便開始運作一年收成兩次的農耕方式,這和雙季稻不同,是讓稻米和小麥等不同農作物輪番收穫的方式。為了維持農耕地的生產力,肥料是不可欠缺的資源。而糞便正是最有效的有機肥料。
- 豐臣秀吉時代,在京都至九州一帶傳教的葡萄牙傳教士,曾經寫下一本《日歐文化比較論》,書中驚嘆道:「我們是付錢給搬運糞便人,日本卻是搬運人來購買糞便,付錢或米給拉屎人。」《日歐文化比較論》刊行於一五八五年,可以想見,戰國時代便已經有糞便買賣這行業了。不過,這很可能是京都以西是農業先進地域所由。
- 據說,糞便也有等級之分,江戶城的當然是上等貨,再來是大名宅邸,其次是武士門第,然後是庶民,最廉價的是牢獄。果然是「要問糧食多少,先看糞堆大小」。江戶城與大名宅邸,起初是挑選固定的地方名士負責糞便問題,只要定期派人來清掃廁所,城內與宅邸內的「上等貨」通通免費。沒想到糞便也有行情,年年漲價,這些負責打掃糞便的人士全都成為富商。結果,惹來一大堆身懷謝禮前來要求分羹的人。後來實在不勝其煩,便改為招標方式。
- 階級高,食用好,糞便肥,價格高,信耶!不過,總體而言,當時日本上下絕少吃肉,動物蛋白質攝取量低,以國際標準而言國民身材矮小,恐怕連糞便的營養價值也打折扣。即使天皇御屎,又如何?
- 她在另一篇提到,當時做房東的,除了可收取房客禮金和地主俸銀外,更有權處理(出售)房客的糞便!由於糞便有價,據說為了防止別人偷糞,江戶很多地方的簡陋坑廁都被改為有圍板的私廁。至於污水,江戶的大量污水經溝渠和河流最終流入港灣。雖然味道難聞也難看,但卻滋養魚貝海藻生長,最終變成滋味的海鮮回到江戶人的口中。
(後記:車排放取代馬排放,舊難題變新難題)
今天大家抱怨城市急速發展人多車多
不斷增長無法控制的排放成頭痛問題
百多年前城市初現急速發展人多馬多
不斷堆積無法清理的馬排放叫人頭痛
臭氣熏天路人掩鼻低頭慢走步步為營
怎辦怎辦幾十年後豈不馬糞淹沒城市
哈哈科技萬歲馬達取代馬馬路變車路
馬後排糞成為歷史車尾噴出縷縷輕煙
In the burgeoning cities of the nineteenth century, the vast number of horses presented city fathers with an unexpected problem. In the 1880s there was an estimated 150,000 horses in New York City, assuring public and private transportation, and their 'emission' amounted to some 540,000 tons of manure deposited on the city streets. This led prophets of doom to predict that by the 1930s, the world's major cities would be buried under a think layer of horse dung. The great dung crisis, however, evaporated when the automobile replaced horse-drawn vehicles at the turn of the twentieth century.
(Eric Chaline, Fifty Animals that Changed the Course of History, p.81)
The myth: A 19th-century Member of Parliament predicted that, given the rate of growth of traffic, London would be six feet deep in horse manure by 1910.
The "truth": The details vary with almost every telling: the doom-merchant is a politician, scientist, city planner, or journalist; the doomed town is London, or various cities in the USA, or a particular famous street such as the Strand; the predicted date of the catastrophe ranges from the turn of the century to 1950; and the depth of the dung goes from knee-level upwards. The underlying message, though, is consistent: forecasting through extrapolation is risky, because it can't take account of technological revolutions.
(Streets of Dung: Did the Victorians really think London would turn into a sea of horse man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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