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3-23

豈能隨便找個愛的承載體

近讀余秋雨論昆曲的《笛聲何處》,關於《牡丹亭》的“至情”的幾段我特感興趣。

一般認為,湯顯祖的《牡丹亭》,乃“至情”之作。而“至情”的表達,乃通過女主角杜麗娘超越生死一往而深的追求。那男主角呢?余說,書中塑造的正正常常但面目模糊的書生柳夢梅是配不上杜麗娘的,讓她為他而生生死死,他是應該自慚形穢的...他主要是杜麗娘的“至情”的承載體。

不過,余補充說,杜麗娘不像林黛玉那樣苦苦尋覓知音,她只是尋求一種正常的戀愛生活。因此,一個性格鮮明,情感奇特的柳夢梅是不必要的,甚至是要不得的。

本來,討論戲曲,卻斤斤計較故事情節,意義不大。不過,余的說法,過分強詞奪理。不錯,柳夢梅的作用,主要是杜麗娘的“至情”的承載體。但《牡丹亭》既以愛情故事形式出現,讀者/觀眾自然會問:他,值得她的“至情”嗎,值得她超越生死一往而深嗎?

說到底,我覺得湯顯祖的確在《牡丹亭》中標榜“至情”。但這情,與愛無關。我在一往而深,未必就是愛情中說過,這種執著與悲壯,非關愛情。湯顯祖只是借一個「愛情故事」的框架,表達他對追求人性解放的熱忱。《牡丹亭》其實是沒有愛情的,或忽略愛情的。愛情在中國文學傳統中要到《紅樓夢》才真正出現。

《紅樓夢》以前的愛情故事,沒有所謂值得不值得,不外乎一個有才,一個有貌,一拍即合。而且,從一開始就至死不渝,即是說,那種“愛”既無開端,亦無發展過程的。

然而,愛情的永恆魔力,歸根究底是源於兩個人如何在千萬人海中相遇,相識,產生好感,走在一起,經過無數猶疑猜度了解衝突,最後或執手偕老,或分手緣滅。因此,盡管愛情也受時代、社會和家族等外力制約和影響,愛情之為愛情,始終是因為有這樣一種受「內力」考驗的「過程」。

一部真正的愛情故事,不會出現將洶涌澎湃雖死不悔的愛,隨便找個承載體傾注,一往而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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